这是一个发生在比出征之日稍早的某个晴朗秋日里的故事。
†
“和这里的内在比起来，这玩意还真是够寒酸的呀。”
伊恩坐在餐厅的桌前，一边翻看着摊在面前的《妖精仓库菜单》一边向留在桌边的一众人发表自己的见解。
留在这里是由于天气等种种原因，但阴雨连绵的今天确实不适合活动，多数人也是无事可做的状态。
“嗯……这么说是没错。可单从留在军队资料库里的记录上来看，我们可是和军犬或者军马等价的那种东西哦。你明白的吧？军犬或者军马，护翼军的大人物没有让我们用干草或者生肉过活其实就已经没必要做多余的抱怨了。”
帕弥斯笑了笑，以自嘲回答了伊恩的抱怨。
“那还真是够过分啊……”
“等等等等，‘没错’是指岛外还有好多好多比这些更好更棒的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吗？”
这是妮娜在说话。
“更好更棒到不怎么确定，不过有好多在岛上见不到的东西倒是真的。”
因为在这里的话每天能见到的只有肉类、肉类、肉类、维持健康的蔬菜、一成不变的主食以及什么都没有加的纯水而已，而且为了保证不过度暴露情报，也为了不因为某些情报的泄露引发骚乱，这里的孩子们几乎全部连妖精仓库都没出过。
“比起那个，我还是觉得口味会更重要一点。你们都是小孩子，那如果有甜的东西应该会比较好吧。”
你们。
“你这么说，是把我也算进去了？”
帕弥斯开口问道。
“当然。”
“我们只差了三岁而已吧。”
“但是知识层面上已经是大人和孩子的差距了。”
“是吗？那还真是该庆幸的呢，比起某些会随便向陌生小女孩搭讪的恋童癖大人，孩子真的是太好了。”
帕弥斯反唇回击。
“……牙真是越来越利了啊。”
“这还是要感谢某些‘知识渊博’的‘大人’呢。”
“……”
伊恩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女人什么的，果然还是应付不来啊。
“不过说的也是，比起菜单上的东西，三十三番岛的草莓慕斯蛋糕确实会更适合这里小孩子们的口味。”
大概是发现话题偏移了吧，帕弥斯出手将方向纠正回来。
“草莓慕斯蛋糕？那是什么？”
琴用很可爱的声音问。
“听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妮娜用响亮的声音感叹。
“是的呢，不由得让人想尝上一次。”
潘多拉摆出了一副大人一样的姿态，却依然挡不住孩子的好奇心。
“尝上一次！”
潘娜洛普跟着潘多拉的声音叫道。
之后，有一个更沉稳一点的声音发现了另一根线头——
“帕弥斯你竟然一个人跑出去吃好吃的！太卑鄙了！”
是罗瑞尔的声音。
“诶、诶？不是的啊，只是在旅行途中顺路尝了一下而已。你看，我带出去的那一点钱如果想买全员份的带回来根本不可能是不是，而且那种很难带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带着在岛间到处跑的……”
“但是，一个人跑了出去，还自己吃到了美味的东西，这都是事实吧。”
“那是……”
“惩罚已经确立了。”
“说来罗瑞尔你和我是同岁的吧，稍微学着成熟一点。”
大概是为了把敌人拉到自己的一边吧，不过失败了。
“但是只要由好吃的东西的话一直长不大也好啊！”
罗瑞尔这么说着，带着一众好像小一号的自己的生物直接向着帕弥斯扑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的伊恩不由得发出了“哈哈”的笑声。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帕弥斯就被生物的集群死死压住了，压在上面的生物集群里有几只手正向着她的腋下走去。
“救我。”
被压在下面的帕弥斯向伊恩发出官方的救援请求。
“嗯哼？”
伊恩没有动。
“已经笑够了吧！救我啊！呜哈哈哈哈哈哈……”
看来是忍不住了，清亮的笑声从她的口中传出。
伊恩终于开口了。
“好，大家稍微安静一下。对菜单的改良现在开始，聒噪的孩子不能在菜单上添加菜品哦。”
最有用的威胁，全员都拿出最快速度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帕弥斯也因此脱开了身。
“虽然这么说，但真正负责这里料理相关的适宜的是我，而我们吸血鬼又对甜味不是很擅长，总是会把腥味和甜味搞混，这可是很麻烦的。”
刚好取东西路过客厅的莉莉丝插嘴说。
“好，那今天做点心吧。我来教你们。尝味的话，交给这些孩子们就可以了。这个我可是很在行的。”
伊恩把面前的菜谱翻到最后的空白页上，起身说。
†
在厨房里的那一段时间，已经是足称灾难级别的事情了。
此后的伊恩也无时无刻不后悔把这些小孩子带进这个只有年龄达到一定才能进入的禁地。
倒不是说大家有故意添乱，只是这里的孩子多数还只是幼儿的年龄，即使是到达了可称少女年龄的三人平日里也完全没有接触过烘焙一类的事情，所以从制作单目的挑选开始就已经乱成一团。
不过遇到的也不是全都是坏事。万幸厨房里发现了烘焙炉，不然的话可以选择的范围就会大大缩小了。
“那今天要做什么呢？”
“草莓慕斯蛋糕！”
潘娜洛普高声提议。
“但是我在四十九号浮游岛尝到的那个夹心点心也很好吃啊。”
自称“不是孩子”的帕弥斯提出了其他意见。
“欸？还有什么别的好吃的吗？”
妮娜抬着头问。
“嗯……比如三十九号浮游岛上的糖霜蛋糕，或者三十三号浮游岛的糯米团子说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只能挑一样哦。”
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妖精仓库储存的面粉之类的就要全都变成点心了吧。想到这个的伊恩不得不出声提醒她们。
然后就是大规模的争论——在帕弥斯提供的清单中挑选。
不过并没有明确的目标，因为都没有吃过嘛。
“……今天的点心姑且就由我来定吧。”
伊恩再次插入讨论，顺便带着要终结话题的意思。
“欸——”
不满的声音。
“这可是我很中意的点心哦，在我的故乡小孩子和大人们都很喜欢。”
然后，与食材的战斗开始了。
面粉、鸡蛋、黄油、糖粉、果干，外加一种的烹饪食材。当所有的道具都在桌面上集齐之时，伊恩打开了封印了十余年的潘多拉魔盒。
“咳咳咳……”
打开了炉门的伊恩被迎面冲出的灰尘呛得连着咳嗽了好几下。这时他才记起来，莉莉丝对自己说过的——“我们吸血鬼对甜味不是很擅长”。
（难道说这玩意是上古时期留下的玩意吗？）
伊恩不由得这么想。
不过实际上是，这个烘焙炉是莉莉丝早些时候买来准备做一些烤制的肉类的，不过因为孩子们不是很喜欢所以就没有再用过，至今已经有十余年了。
“呃……这下可麻烦了，总之先清理一下吧。”
看着面前积灰甚重的炉壁，伊恩很无奈地向孩子们耸了耸肩。
†
清理壁炉用掉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因为里面并不只是浮尘或者积灰，还有因为少量油脂残余而形成的粘块斑点，刷洗这个废了不少功夫。
之后就是动手做点心了。
虽说是一起做，其实还是由伊恩一个人动手，其他人在一旁观摩而已。
“总之，材料要先确认完成，工具也要事先洗净摆好。如果到了要用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的话可是很麻烦的，有些还能临时找一些替代品，可如果少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可能整个就要重来了。”
“首先是黄油，还有砂糖。黄油放至软化，冬天要做的话可以用一个锅稍微加热一下，不过今天的天气还算可以，所以就不加热了。”
喋喋不休。
“然后把砂糖加进去。这里可以随自己的口味加，只要注意不要加得太多让饼干变苦了就好。”
“加入蛋液，搅拌的手不要停下。”
“噢——香味散出来了！”
身旁的小动物群发出不知是惊奇还是喜悦的呼声，不过肯定是欢快的声音就是了。
虽然也想加入其中，但还是把做饼干放在更优先的位置上吧。被期待的结果就是虽然成功了会有快乐，可如果失败了，失望也会加倍。
“加入果干，搅拌均匀之后加入面粉，继续搅拌直至成为面团为止。”
伊恩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刚刚搅好的面团拿在手上，就像拿着奖杯的获奖者一样。
“噢——”
比刚才更大的惊呼声。
“这样基本就算是完成了。切开，然后铺放在烤盘上就可以入炉了。”
“最后一步是烤制。该怎么说呢，表面烤至金黄色就可以了，不过晶石炉的火力和时间的把握都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总之你们先看一次，以后时常练习掌控就是了。”
或许是因为怕麻烦，亦或是因为确实说不清楚，伊恩把这个含糊过去了。
之后就是等待。
一面照顾着孩子们，一面等待着饼干的出炉。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吧，炉门打开，浓郁的香气从炉膛内冲出，冲进每个人的鼻孔里。
不过只是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放在盘子上，孩子们便一拥而上——嗯，还有几个大一点的、稍微矜持一点的。
“喂、喂，现在还很烫哦，会烫伤的。”
伊恩有点地慌张发出警告，但没用。
因为只是一块的话热量远不够烫伤的级别。
“唉……算了吧。”
伊恩稍微叹了口气，很无奈地看着哄抢饼干的孩子们自语。
从这一天开始，妖精仓库的菜谱后面又加上了新的东西——《每日甜点》。
†
在这之间还有一个小插曲。
这是饼干已经基本抢空，孩子们向伊恩撒完娇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你说这是你故乡的名产，这是真的？”
应该是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吧，咬着饼干的帕弥斯向伊恩靠了过来。
“是啊。我的故乡是工业城市，大家工作的时候总会带上些这个，虽然有点腻但是味道很不错吧。”
也就是说，这是不够“名产”的名产。
伊恩摆出有点贼的微笑，回答了她的提问。
“真是的，不过确实不错，原谅你了。”
帕弥斯又在点心堆里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你知道吗？刚刚吃过糖的人的血会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那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今天的我没有吃这个。”
感受着吸血鬼带来的独有感觉，靠墙站在慢慢向出口移动的少女们中的伊恩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如此庆幸。
†
时间刚刚走进莉莉丝的领土，月光便洒在了坐在顶层露台上的两人身上。因为白天刚刚下过了雨，周围的空气有一种清新的冰爽感。
“你曾经说过，那个饼干是以前你和亲人的约定，对吗？”
“是啊。”
“那个亲人，已经……不在了，对吗？”
“是啊。”
“不伤心吗？”
“那是自然，如果哭泣就能让她回来的话，即使是要我的眼眶中以血代泪，我也心甘情愿。但是啊，事实是伤心并不能让现状有什么改观，只会让本已糟糕透顶的现实变得更糟糕罢了，这一点，在这个业已终结的世界里苟延残喘的我们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吧。”
伊恩看着挂在天上的满月这样解释，然后补充道：“大概我是个冷血的人吧。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我一直觉得，一个生命的逝去，并不是为了让我们感到悲伤，而是为了让我们由此记住某些东西，然后迈过尸体，迈步向前的。也就是说，对我而言只有将手工饼干的美味传达给他人，才是对她、对她们最好的祭奠。孩子们很喜欢这个，这就足够了。”
“这样啊。”
莉莉丝点了点头。
风起，带走身上残留的体温。
“起风了，回去吧。”
今夜，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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